茂春

茂春20岁那年冬天，天儿出奇地冷，父亲破天荒买回家一百块钱的煤，在里屋生了个火炉。就在生火炉的第三个夜里，茂春的爹娘煤气中毒，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两夜，也没保住性命。

茂春和兄弟命大，在医院躺了近半个月，真就捡回了一条命。

给爹娘办完丧事，茂春把还在上学的兄弟叫到眼前，眼睛红红地说：“往后，你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去外地打工，哥得挣钱供你念书。”

茂春走了，这一走就是10年。

10年的时间，茂春几乎没有回过家，他打工挣的钱，都是让老乡捎回来。捎钱的同时，他会给兄弟写个纸条，纸条上字不多，每次都是那么歪歪趔趔的十多个字：“照顾自己，吃饱穿暖，好好念书！”

茂春兄弟很争气，从初中一直念到了大学，毕业后在县城里找了工作找了对象。

兄弟在县城住上了楼房，茂春也回了老家，他仍旧住在那三间老房里。因为没干过农活，就跟着村里的建筑队打零工。

茂春到了35岁，还是孤身一人。村里人都说，如果他的父母健在，如果没有他兄弟这个“负担”，他早就娶妻生子了。茂春听着大伙儿的议论，就憨憨地笑，偶尔答一句：“自己的一奶同胞，俺哪能不管？”

那年，村里的二狗服完刑从劳改队回家了，二狗因为偷外村的变压器被判了8年刑。二狗回家，并没有拿等了他多年的媳妇小琴当回事，喝醉了酒非打即骂，硬说他在服刑的时候小琴找了汉子。

一天晚上，二狗又在外面喝醉了，回到家，他一脚把媳妇从炕上踹下来，抓住头发一顿狂揍。二狗打累了，便躺着炕上睡觉。奇怪的是，这一睡，二狗就再没有醒来。

二狗服刑的时候，小琴带着孩子种6亩旱地，日子很是紧吧。这下二狗死了，发丧需要花钱，这可难住了小琴。

村主任点子多，他先在大喇叭里一通广播，说了小琴的情况，然后派出两个代表，挨家挨户的收捐款，谁家捐了多少，都记在了本子上。

茂春心善，他把柜子里的一千块钱都拿出来捐了出去。

阴历8月初五，是茂春的生日。这天傍晚，他炒了两个菜，还买了一瓶白酒。当他盘腿坐在炕上端起酒杯的时候，南街的赵媒婆进了屋。

赵媒婆倒是快人快语，她告诉茂春：“大刘庄刘老汉的亲家从南方领来个大姑娘，25岁，人长得俊俏，对男方没啥条件，出5万块钱就可以马上结婚。”

茂春有些动心，钱他不发愁，他兄弟早就下了保证：有一天哥的婚姻有了眉目，花销我全包。

“明天，俺去县城，和兄弟商量商量。”茂春把赵媒婆送出了院门。

茂春刚回屋，小琴11岁的儿子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蛋糕。

“茂春伯，俺娘给我了30块钱，她让我在小卖部买蛋糕，给您送来。”孩子怯生生地说。

“你娘给我买蛋糕？”茂春有些懵。

“嗯，俺娘说，今天是您的生日。”

“你娘咋知道我的生日？”茂春问孩子。

“俺不知道，反正娘告诉我了，娘还说谢谢您，帮俺家渡了难关。”

茂春留孩子吃过完饭，把他送到了小琴的家门口，看着小琴家那昏暗的灯光，想到她们娘俩的苦日子，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晨，茂春骑自行车去县城，想和兄弟商量赵媒婆给提亲的事，刚出村口，迎面正碰上了准备下地的小琴。小琴看见他，脸“腾”一下就红了，那双眸子里，好像有万语千言想和他说。

茂春什么都明白了。

他把自行车折回来，径直去了村主任的家。在村主任的家里，听见茂春大声说：“主任，你马上去小琴家给俺保媒，这亲事，俺觉得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