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戏

在村中的空场上埋几根木桩，搭个台子，台子四周及顶棚都用帆布封闭起来，只在台口留个长方形的白纱窗子——俗称“影窗户”，也就是皮影人演绎故事的屏幕。

到夜晚，台子里面一阵紧锣密鼓，台下便围拢了黑压压的村民，一片喧哗。过一会儿，被灯光照亮的屏幕上出现红红绿绿的影人儿活动，于是场子也静下来，皮影戏开演了。

不料这皮影戏演得非常蹩脚，非常糟糕。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帮影匠(民间皮影戏艺人俗称影匠)，演技之低劣出人意外。唱，唱得不行，一个个破锣嗓子，还荒腔跑调。影人儿耍得也欠功夫，支楞八叉，一点儿不灵活。伴奏的四弦琴也拉得没水平，“嘎吱”、“嘎吱”，拉锯似的。拉着拉着，弦还断了一根，于是整个剧情就得停下来，等着那琴手重新换弦、定弦——那情形如同在电视剧中插播广告一样大煞风景，插播广告还能瞧个漂亮女人呢，而这里则只能听那“吱嘎”“吱嘎”定弦的噪音。总之，这皮影戏演得没一处像个样子，只令人倒胃口。

还有个影匠只会唱，不识字，别人都是自己看着“影卷”唱，他却要另一个人看着“影卷”给他提词儿，人家小声提一句，他唱一句。有一回提到一处道白的地方，当然应该道白不应该唱，可那影匠竟然稀里糊涂把道白的词儿也给唱了出来。那提词儿的急了，说道：“这是白，白不唱！”不料那影匠又拖着长腔、有板有眼地唱道：“这­­—是—白—白—不—唱”惹得台下轰然大笑。

如此等等，出尽了洋相。

可就这个样子，影匠们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因为他们都躲藏在密封的台子里而，根本看不见观众的反应。有的时候台下喝倒彩，混乱中他们还以为是给他们鼓掌叫好呢。

夜都深了，这伙影匠还演得劲头十足，蹦的蹦，跳的跳，喊的喊，叫的叫，闹得地动山摇，造成这种情形的直接动力便来自台下观众的鼓舞，都这般时候了台下观众不但不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以至挤得台子都不停地摇晃。

其中有个影匠忽觉纳闷，因为他们从未遇见过如此热情捧场的情形，于是就将那帆布围子扒开一道缝朝下面一瞧，不由惊呆了——原来台下早已空空荡荡一个人影没有，不知谁家一只老母猪跑出来正在台桩子上蹭痒痒，蹭得台子摇摇晃晃。

（原载《文学港》2002.5  入选《中国小小说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