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物语-瓦盆
人们一提起陶器,就会肃然起敬,那是文物,是收藏品;而一提起瓦盆,便会不以为然,那是俗物,是日常生活用品。其实,严格意义上说,陶器和瓦盆,无论是制作原料,还是制作工艺,乃至使用范围,在初始阶段,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发展过程中,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其结局当然也就殊途难以同归。据考古学家考证,陶器早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至今已有七八千年的历史了。在随后的发展中,陶器虽依然以日常生活用品为主,但开始朝着精细、复杂、艺术的方向发展,做工越来越精巧,外观也越来越美观,瓷釉的出现更使陶器越上一个新的台阶,自此陶和瓷密不可分,成为一体。而瓦盆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日常生活器皿,粗糙、简陋、其貌不扬,甚至有几分丑陋,颜色也是有的灰不拉叽、有的黑不溜秋,注重的是它的实用性,属于物不美而价廉范畴。应该说,在衣尚不能遮体,食尚不能裹腹的情况下,能盛东西就行,温饱还没有解决,哪里还有追求美观的闲情逸致。这也是这种生活器具曾兴盛于一时,但很快就从人们视野里消失的重要原因。生活水平提高了,对日常生活用品的要求,除了实用以外,外观美观、色泽养眼、手感温馨、结实耐用,这些要求也是不可少的了。当下,即便走进生活拮据的家庭,也难以一见这种器物的真面目了,至少也被塑料器具所代替,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瓦盆的叫法,虽然粗俗了点,但却准确地反映了这种器物的特点。通俗点说,是用做瓦的原料制作、用烧瓦的工艺烧制的盆。换句话说,瓦盆是在烧瓦的土窑里烧制而成的。旧时,每个庄户人家都少不了大大小小的瓦盆,样式也多种多样。有盛米盛面的大瓦盆,更大的还有腌制咸菜的瓦缸,有淘米洗菜的半大瓦盆,有小巧实用的瓦碗、瓦碟。它们的最大特点是透气性好,用瓦盆盛米盛面、存放粮食,有其它器物难以比拟的优势。不过缺陷也显而易见,主要是壁薄而易碎,使用时,必须轻拿轻放,稍不小心,掉到地上,一个好端端的瓦盆霎时也就成了一堆碎瓦片。
由于瓦盆土头土脸,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出现在哪个年代,就很难找到准确的文字记载了。好在毕竟曾经是家家户户都用过的生活用品,在一些古籍里或多或少还留有些许蛛丝马迹。唐代大诗人杜甫有一首《少年行》:“莫笑田家老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倾银注玉惊人眼,一醉终同卧竹根。”你看,大诗人们集会,用瓦盆盛酒,同样可以开怀畅饮,同样可以喝得酩酊大醉。宋代散文大家苏轼老先生也给我们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隋代大才子陈暄以喜欢饮酒闻名于世,某天他用瓦盆宴请宾客,被人讥笑,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莫笑此瓦盆,多见兴废也。”意思是说,瓦盆虽然其貌不扬,但历史悠久,那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们最熟悉的恐怕还是包公戏中的《乌盆记》了,所谓乌盆,就是褐色的瓦盆了。故事讲的是:烧窑的赵大夫妇,见躲雨的丝绸商人刘世昌奴仆二人身上带有许多银两,便心起歹意,将奴仆二人用毒酒杀死,为杀人灭迹,将刘的血肉掺和了泥桨烧成一个瓦盆,这个瓦盆偏巧被与赵大有债务纠纷的张别古拿走,这便有了包青天审乌盆,惩治坏人、替好人伸冤的传奇故事,被后人改编成戏剧《乌盆记》广泛流传。由此可见,至迟在唐宋时代,就有瓦盆在民间使用了。
瓦盆的制作,比起陶器来,自然要简单得多,虽然也经过和泥、踩泥、制坯、烧制等过程,但是,毕竟工艺简单,做工又不要求那么精致,把盆坯放到烧制房瓦的土窑里,与小青瓦一起烧上一天一夜,瓦盆便烧成了,这也是管这种烧制的器皿称作瓦盆的原因。
唐山南部沿海地区,也有制作瓦盆的历史,以乐亭县为最多。在整个冀东地区各县市区中,乐亭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不仅产生了许多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商贾大家,能工巧匠也很多,生意做的也最精。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沿海一带庄户人家使用的瓦盆一般都是乐亭人烧制、销售的。乐亭人的口音别具特色,尾音上扬,象是唱歌一样,至今还依稀记得乐亭人卖瓦盆的吆喝声。卖瓦盆的或是肩上一个扁担,两边摞上大小不等的瓦盆,或是用独轮手推车推上一车,走村串户,高声吆喝:“哪家买瓦盆儿来呀,卖瓦盆儿的来啦。”把那个盆字的音节提得特别高,而且变成儿化音,很是好听。有人过来买时,卖盆人会从自己腰里抽出烟袋,用铜烟袋锅敲一下瓦盆,声音清脆得便是质量上乘的,要是声音浑浊,不是有裂痕,就是瓦盆做得不够圆,这样的盆是没人要的。这幅情景,恍如昨日,记忆犹新,谁知屈指算来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金属器皿、陶瓷器具、塑料制品的广泛应用,使瓦盆存在的价值越来越小,现在还能见到的瓦盆就只有个别爱好花卉的人,看重瓦盆的透气性能、滤水效果好,还在使用它。不过,虽然瓦盆存在的历史不是很长,但毕竟见证了一段人类发展史,人们也不应该把它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