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

奶奶在我的父亲19岁的时候便离世了。因此，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奶奶的概念。没有体会过那种被奶奶牵着小手在街上走的温馨感受，是我一生的憾事。

直到结婚，看到老公的奶奶，仿佛积累在内心二十多年的亲情一下子得以释怀，我亲切地叫她“奶奶”，那份亲热感笼罩在我的周围。

奶奶在我嫁入时已经78岁了，已不能为家庭出什么力了，但是有奶奶，就像头上有一片晴天。在我的印象里，奶奶是个特爱干净的老人。奶奶的衣服总是洗得很干净，头发梳得总是很整洁，她经常会拿起枕边的小镜子照照。那会儿，奶奶身体还算硬朗，自己能做饭，不用劳烦儿女。奶奶生得一副福气相，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仍能看得出她年轻时一定有一张漂亮的脸。偶尔在一起吃饭，我发现，奶奶总是备一条洗得非常干净的手绢，吃完饭，拿起它在嘴角沾沾，这个动作就是旧社会千金小姐的“范儿”！后来听婆婆说，奶奶的妈家的确曾是家境富裕的“大人家”。与爷爷结婚后，爷爷更是视奶奶若珍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赶过集，没逛过店儿。只要爷爷能做到就都由爷爷代劳。

奶奶共生了六个孩子，我的公公排行老二。大妈家的儿媳妇住县城，与奶奶相处的机会少些。而我，可能为了弥补自己没有奶奶的遗憾，也或是和奶奶有这样一段缘，我总爱和奶奶呆会儿。我清楚的记得，在我怀孕七个多月的时候，奶奶三天两头的来问：“现在B超这么管事，咋不去超超啊!”我总是和她开玩笑：“奶奶，你黑心啊，是不是想要个重孙子啊！”她也笑，但是说的很直爽，“嗯 ，奶奶是‘黑心’啊！”奶奶很细心，早早地做好小衣服，小被子。后来，我生了个男孩，奶奶每天都颤微微地过来看看，喜欢的不得了。看着她露着所剩不全的牙齿笑着，我的内心也满了喜悦。至少，我给奶奶带来了希望。奶奶一直承担着为我孩子做棉衣的职责。奶奶炕上的针线活儿是一般人不能比的，我愿意看奶奶做衣服，她不会用缝纫机，一针一线的缝着，但是针角均匀。纯手工做的棉衣，裹着奶奶无限的爱。

说奶奶“黑心”，奶奶有时也不承认。我常常因为奶奶的不“公平”而“警告”奶奶：奶奶，你对孩子就是分等级，你自己生的孩子是第一等，你的孙子孙女是第二等，重孙子三等，儿媳妇是四等，我就是最末一等。奶奶笑着说：“奶奶可不，你们在奶奶心里都一样!”说奶奶分等级是有缘由的，我们在一起吃饭，奶奶舍不得吃，总是把菜往公公跟前挪，嘴上还说着：“快吃啊，多吃点！”有时我看不公，就故意多吃气奶奶。奶奶总是偏相她的孙子，刚刚结婚就警告我不能欺负她孙子，这是她每个孙子结婚后都会说的一句话。在奶奶心里还存在老的思想，比如，我的孩子在老叔家玩，到吃饭的时候，她就会把孩子送回来，老叔家孩子在我家玩儿，吃饭时也会撵回去。婆婆经常为她这“楚汉之界”生气。是啊！我知道，奶奶还不能适应现在这种生活现状。

奶奶在08年得过一次很重的病，一家人以为奶奶熬不过年关，折腾了几日，奶奶奇迹般地好了。一家人更加珍惜这上天恩赐给奶奶的重生，便开始在四个儿子家“上轮”，轮到在我婆婆家的那个月，我便天天去那吃，买点她可口的小点心，没事就和她呆会儿。在大妈或叔叔家时，我也会偶尔过去看看。我喜欢她盘腿靠着被与我说话，那时我会趴在她身边，用手托着下巴听着。有时也会与奶奶的意见产生分岐，会顶撞奶奶，但是不会让气氛尴尬。因为近十年的相处，我知道怎么讨奶奶欢喜。

2010年春节，奶奶正好“轮”到我婆婆家。按老传统，我们过年会到婆婆家团聚。因此，与奶奶相处的机会自然会多，亲朋相互走走看看，也就没什么事了，不像孩子整天沉浸在过年的喜悦当中。我没事就拿出十字绣消磨时光。奶奶陪在我身边，困了，她就靠被子上眯会儿，醒了，时不时夸奖几句。我要去母亲家拜年，她也会在我头出门时，嘱咐一句：“别在那吃，回来吃！”我知道，那是她希望我陪在她身边，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陪一个老人呆着是件没意思的事，但是那时我不这么认为。按照奶奶的叮嘱，我到母亲家时间不长，就回来陪奶奶。直到正月十六，年假到期，我陪奶奶的时间少了，但是还会利用中午晚上或是周末和奶奶呆会儿。我喜欢看奶奶笑时露出的那所剩无几的牙齿，喜欢看她用手绢在嘴边微微一沾的淡淡的优雅。

出了正月，奶奶便“轮”到三叔家。因工作步入正轨，我很少有时间去那看望。中旬的一个周末，奶奶病了，意识有点不清，并且言语表达模糊。我们整个家庭的成员全都陪着奶奶。这次，奶奶一病便不再起来，意识清楚时便认得出她的孩子们。并且从内衣贴身处自己缝在衣服上面的口袋里掏出她所有的积蓄，不到三百元钱，非要给她的二孙子，也就是我的老公。奶奶就这样好好坏坏，按医生推断，奶奶这次生还的希望渺茫了。我们都在悲哀的气氛中忙前跑后。清明节前一天中午，奶奶永远地离开了她所爱的孩子们。第二天发丧奶奶，电闪雷鸣，风、雨、雹全都为奶奶来送行了。长长的车队护送着奶奶到另一个世界。

我经常想起，奶奶独住时候的院子里有一棵樱桃树，它长出的樱桃呈椭圆形，颜色深红，果肉格外甜。成熟时节，我常常下班后，抱着孩子去那摘樱桃吃。奶奶总是从屋里迎出来，边逗小孙子，边帮我们摘。我也经常想起，孩子不听话我打他时，奶奶用枯瘦如柴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的胳膊制止我。我也常常想起，每当我和老公吵架，我都会到奶奶那告状：“奶奶，你偏相他，他打我，我就不和他过了”。这时奶奶总是着急地说：“奶奶说他，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啊，我那傻孙子，你不过了他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去啊！再说这么个大儿子你舍得啊！”奶奶真的会教训她孙子，我能感觉得到奶奶渐渐喜欢上了我。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会酸酸的，我只是吓唬一下奶奶，奶奶就真的怕了。让她为我们的生活担心着，有点内疚。我那么说是想在奶奶跟前撒娇。

奶奶走了，我庆幸，我得到了奶奶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