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里的父母
在北方,农家的房子通常都是坐北朝南,门都是向南洞开的。这风俗如月亮的阴晴圆缺,可属自然了。而我恋家的情节更当自然。
久居冀东平原近靠渤海的父母,家门亦是朝南开的。少小离家老大也不归的我,虽居繁街有斗屋,却又时时惦念家门中的父母及村中的左邻右舍,父老乡亲。
父母年事已高,儿女们长大后和他们年轻时离开爷爷一样,陆续远离家门而各居一方。渴望儿女还家,奢望享尽天伦,乐以儿女膝下尽忠尽孝的父母,心中明白这是很少有的事,个人有个人的天空,晚辈留不住,家只是人一生中的驿站。无奈的孤寂里,父母练就了对生活的希望。父母自慰,这就是生生不息。
每每站在家门,隔了篱笆墙,看到夕阳下父亲撑锄,母亲或播种或用肥或拾草,精心料理着植下了的禾苗。那副醉醉的神态,使人想起了儿时待哺的情景。父母口熬肚攒,用当时不太厚实的肚膛揽护了自己创造的生命。我总也忘却不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的古训。
岁月年轮的无情,和着春夏秋冬的节拍,碾过大自然的辙印,却也步履匆匆。已为人父的我躲在父母背后,那孜孜不倦的身影,深深触动了我,父母此时是我的将来。
父母年轻时加入农垦大军,来到蛮荒恒古的海滩,筑堤拦海,开渠引水洗盐碱,把不毛之地改造成了现代化的国营柏各庄农场(今河北唐海县)。40年后,父母牵了孙儿们至林荫下,目中透着得意,还是唱着唱给我们兄弟姐妹的歌:知道么,我们仅是修桥开渠的沙石料,若筑成高宽二乘以五米的长堤,可从北京一直铺到广州。的确,父辈创下的千年伟业今天也是后人吹牛的资本:不信,您去走走,我们那儿稻香虾蟹肥,绝对“北国小江南”。
儿女们苦口婆心,劝父母搬过来住,别再辛苦了。父母不应,那里没有地可耕。儿女们据理力争,菜禾赚的钱我们加倍补偿,别再料理了。父母不应,乡下不缺钱。儿女们于心不忍,时常返家探望问候。父母不应,不能因亲情耽误了事业。
父母有个不变的誓言,多拓土地留给子孙耕,恋惜土地的情怀亦如呵护自己的儿女。他们和村里的父老乡亲一样,从不喜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春种秋收的菜禾根本不拿到市场卖,而是左邻右舍互相吃个鲜。信奉一个死理儿,干啥都不仅象啥而且还要干出个样来,人没有志气等于白活。
我不舍生我育我的小乡村,不舍朝南开的门,不舍家门里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