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轮回
前几天,一位朋友偕年轻漂亮的女友来看我,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对他们那近二十岁的年龄差异产生了兴趣。我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在年龄上的差异通常都表现为观念上的冲突,我们边喝酒边聊天,不知怎么的,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娱乐明星身上,并对那些台上痴唱、台下痴听的所谓歌友会进行了一番评论,同时,对那些在现场或是宾馆门口喧哗叫嚷的“粉丝”们进行了一番抨击,并借着几分酒劲很不恭敬的称其为“白痴”。在我们交谈的同时,双方不时互相附和,没想到,一直娴静的坐在旁边的姑娘忽然激动起来,并对我们的看法直言不讳的表示反对,她提醒我们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
我想到了与她的年龄差距,于是便不再激动,进一步想到了与她不一样的成长背景。是的,当年我们是没有机会当一回这样的“白痴”的,而我们又的确当过那样的“白痴”,那种骚动;那种欢乐;那种一厢情愿的投入;那种没日没夜的心神不定,居然是如此相像,在什么时代度过什么样的青春期似乎是不重要的,人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是很容易进入白痴化的。奇怪的是,这无伤大雅,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段时间是很快就会过去的。
在我和朋友年轻的时候,电视绝不是寻常百姓所拥有的,也没有这么多的演唱会,总之,没有这么丰富的文化生活,所拥有的只是来自外界的频频压力,要你继续革命,要你斗私批修,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便很自然的走向内心,那么多的作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的,一张纸,一只笔,既不用花很多钱去买票,又不用花钱添置什么,随时可写,又很容易保存。所谓文学青年大概是最廉价的,既然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往往会遭人算计,那么人也就靠不住了,因此,对着纸张倾诉就是最为保险的了,倾诉之后,不是一把火烧了,而是精心保存起来,日后,待环境宽松些了,那些自以为有话要说的人便纷纷站了出来,当作家自然是他们的首选,也是当时唯一可以由自己作出的选择,就象是大专院校提前批的招生,许多人踊跃的试了一试,发现自己实在当不了作家才很不情愿的去干些别的事。许多人总是把“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挂在嘴上,其实他们是很想把自己吊在这棵树上的。文学大师们总是一次次的教导年轻人不要拥挤在文学小道上,时过境迁,现在已经找不到这样的景观了。如今可做的事情太多了,且不说文学的寂寞实在不是一种大众行为,也许人们是发现自己实在干不了别的才去试试到底能不能当作家的。更多的时候是连试一试的劲头都没了。
生长在和平年代,人们除了在球场、剧场发泄着青春期多余的能量,还有什么其它办法呢?能够体会自己情感的起伏和差异,对各种微小的感触一一记录在心,将这些微小放大到巨大,不正是我们当年所期望的进步吗?这种基于个人情感的群体活动,怎么就不是一种欢乐呢?除了这样,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途径么?
只是我仍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理解不等于喜欢,更不是习惯,一旦有了机会,依然是不由自主的、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反感公然托出,为此经常招来年轻人的反击。
我的落伍是一定的。我可以凭自己的辈分教诲年轻的人们,可以凭借自己的优势来抨击他们,然而,他们虽然不在报刊杂志上与我辩论并反击我,却依然过他们乐意过的那份生活,丝毫不会有什么改变,而且,年轻人总是有理的,他们的好日子也不会太长,到时候,自然也会有人推翻他们的道理,那将是一些比他们更年轻的人们,也会令他们不堪忍受,令他们发出惊叹与感慨,乃至于恶毒的咒骂,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笑吗?
这奇特的轮回,真是无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