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柿子
午饭后的闲暇,安静地品尝今秋第一个熟柿子,很甜。
想起买柿子的时候看见的一副好看的图画:一对七十多岁的农村老俩口,在小菜市的角落铺摊开他们的秋收物产:嫩菠菜捆得齐整,豆子是新打的富有光泽,柿子大而干净-----,相比别的摊位,物美而价廉。老两口起初和他们摆在地上的农产品一样,温顺低调地坐着不说话,皱纹里的微笑分明还有怯意。遇到人流中的几个人同时买,显然应付不来。我拿十元钱买了七元的柿子,老头找我八元钱;退回钱后老头告诉我,袋子里放两个苹果,过两天就熟透。
这样的果蔬图很容易让人想起诸如:“春泉垂春柳春染春美,秋院挂秋柿秋送秋香”;“一庭春雨蔛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这样一些美丽的对联,仿若看到枝头的红柿挑在蓝天白云里,像农家院落亮美的饰品;屋顶炊烟在秋风里散漫,像是农家房舍安然的呼吸。如果用这两幅对联配饰眼前的画面,那横批联都可以是:田园趣味。
我爱看乡土的画面,喜欢乡土和田园,因为田园里有过家和母亲。那和老头一起卖柿子的的老太太,在暮晚的秋风里,穿着手工自制的碎花棉袄。这样的棉袄来自农村集市上的布头子,弹性棉的,软和随身,母亲也有过几件。我特别感激我的大姐,为母亲缝制了这般实用的棉衣,温暖了母亲最后几个冬天。农家的物产,是土里生的金子,去除外皮哪一样都有珠宝一样晶莹的颜色;只是很少有人放下执着的虚荣心,爱惜地端详。
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副徐悲鸿的画作:九州无事乐耕耘:一棵老柳绽放了鹅黄的嫩芽,一对白发老农扶犁耕种,田亩一望无际——无端地觉得画里面春情和生机洋溢无边,因此记下了这幅画,价值百多万的。其实平常人看见的家园画面也是一样的珍贵,因为岁月留不住,人生太短,短到只有你不期然失去亲人才知道有多短,才会知道与亲人苦乐共处的时光有多麽珍贵。一句话,一幅画,就能让人留下泪水。
去年的寒风带走了母亲,曾一度把自己沉迷在失母哀痛的行板里:在邻居们不解的目光里,在楼下的杂草丛里中下几畦豆子,只图秋天在豆荚干透的哔啵声里,重温年年和母亲一起剥豆子的情景。休假时,买来丝线,搬出缝纫机,学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描花绣朵。那精致的绣品里收藏着古老光阴的安稳华丽,而我的粗拙的绣花里更多的是思想童年。附近的一位大妈,形似我母亲,衣着、步态、喉咙里的喘气声都像。我曾亦步亦趋地跟随她,和她搭讪,说说她和母亲相似的病症,她还说起她家文革的际遇,详细地告诉给我农村做大豆酱的技术。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找母亲的影子,纾解积在心头的哽咽和酸涩。
人生也像自然的四季轮回,今年的秋收又来了,又下来了母亲爱吃的柿子。勤劳的有爱心的父母们又忙着为家人冬储了,我仿佛也看到母亲在过往的秋天里的笑容。清凉的秋风已吹去黯云,露出天空的本蓝,质朴靓丽的果实答谢着土地;我也看到心底生长出的感恩,感恩美好的万物曾经给予的母亲的一切;感恩的心花次第开放,在秋风中长大,回头告诉迟重的心魂:拿什末回报我们得到的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