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斯芬克斯之谜”

如果有人对你说：世界上最难认识的是你自己，你或许认为，这简直是奇谈怪论，有谁不认识自己？然而，这句出自古希腊圣哲苏格拉底之口的话，至今仍不失为至理名言。古希腊有这样一则神话：一个名叫斯芬克斯的狮身人面女妖由天后赫拉派遣，坐在忒拜城附近的悬崖上，向每一个过路人出这样一道谜语：“什么东西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傍晚用三条腿走路？”过路者都必须猜中，否则就要被她吃掉。无数的人为此而丧生。最后一个名叫奥狄浦斯的人猜中了答案，谜底是：人。人在生命的早晨即婴孩期双手双膝着地爬着走路，在生命的中午即成年期用双腿走路，在生命的傍晚即老年期拄着“第三条腿”——拐杖走路。然而，这一答案并未能使先哲们满足，他们提出进一步的追问：人究竟是什么？怎样才算是对人的科学完整的界说？这是关系到人类生存的大命题，于是，就有了镌刻在古希腊德尔菲神庙金顶上的警世箴言：“认识你自己”。古今中外的智者哲人为寻找这一命题的答案而殚精竭虑，苦苦探求。在西方，自古代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等直到现代的马克思、列宁；在中国，自古代的孔孟、老庄、屈原等等直到现代的孙中山、鲁迅、毛泽东、邓小平，还有无数的普通人都为破解这一人类难解之谜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做出了可贵的贡献。可以说，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人们对自己的认识在不断地接近着自己。然而，人认识自己的道路却是艰难曲折的，人的认识在不断地接近着自己的同时，又在不断地疏离着自己，迷失着自己。设若不信，请看事实：

人与动物的一大区别，在于人能够靠能动的劳动实践改造自然，创造财富。人创造财富的目的是为了改善人自身的生存境况。然而，曾几何时，本来以人为目的的金钱财富竟然倒转来变成了人的目的。金钱财富成了某些人唯一的人生追求，为攫取财富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直至铤而走险。于是乎金钱成了人的主宰，人成了金钱的奴仆。

人与动物的又一大区别，在于“人是社会存在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21页）。人为了维持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社会关系，保障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不受侵犯，就以社会契约的形式把自己的自然权利转化为公共权力（见卢梭《社会契约论》）。换言之，公共权力是人的政治能动性的产物，其运行旨在维护每个个人（公民）的权利和自由。然而，自私有制产生起，这种公共权力就开始变成了同其创造者相对立的异己力量。它不仅反转来侵害着人们的自由权利，而且奴役着人们的灵魂。原先行使公共权力的公众代表变成了掌握国家权力的统治者，而统治者对被统治者可以颐指气使任意摆布，被统治者只能逆来顺受曲意逢迎，失控的权力造成的专制与奴性严重地扭曲着人的人格，亵渎着人的尊严。到了我们的社会主义社会，这种状况才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国家权力实现了向人民大众的更高层次的回归，国家公职人员成为了为人民服务的社会公仆，但是专制与奴性并存的封建主义残余仍然存在，人们的自由权利和人格尊严仍不同程度地面临着挑战。

说到“尊严”二字，在常人看来某些位高权重者有着普通人无可比附的尊严，然而如果这尊严是单靠权力的强力因素建立起来的，那么它不过是浸透了权势汁液的膨化变质了的别样的“尊严”，一旦失去权势的支撑，这“尊严”随之便会倾圮无存。人世间一直在不断重复上演着一幕幕这样的悲喜剧。

人有智慧，人以自己的智慧发明并发展着科学技术，用科学技术能动地改造着自然，造福于人类。自上个世纪以来，科学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其所创造的物质财富极大地改善了人们的生活。然而，正是人类同时在用科学技术疯狂无度地掠夺和破坏着自然，造成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生态失衡。今天，人类正在被迫饮用自己酿就的这一杯杯苦酒。

人有精神属性，精神的花朵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马克思说，人和动物“不同的地方只在于：意识代替了他的本能”（《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5页）。人的自我意识就是人的精神属性的集中体现。人因而有自我价值意识，并有自己崇高的价值目标：理想、信仰、信念。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价值目标，人才有了永不枯竭的创造和奉献的动力，人才活得充实而有意义，一句话，人才是过上了真正属于人的生活。然而，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许多人心目中的理想、信仰、信念全都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欲望——物欲、肉欲、权欲……为满足这些欲望，就极尽“适应”之能事，适应低俗卑下的世风，适应弄权附势的官场……而“欲望”和“适应”是动物都具有的本能，可见，到这里，人已使自己降低到了动物的水平。

更有甚者，有些人竟然失去了做人的起码常识。本来，“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67页）是“现实的、有形体的、站在稳固的地球上呼吸着一切自然力的人”。人有意识，有精神生活，但人的意识、人的精神生活是以人的自然存在和人的肉体生活为基础的。可古往今来总有一些人迷信精神可以从肉体中解脱出来，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而飞升。于是就有了自毁肉体生命的愚昧之举，一些邪教狂热信徒的自残自毁行为便是明证。

凡此种种，无不表明人在能动地肯定着自己发展着自己的同时，又在盲目地否定着自己异化着自己，人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国家权力、意识形态等等这些体现人之为人的东西，同时在不断地成为着与人对立的奴役人的力量。由此可见，在人类认识自己的道路上充满着曲折与险阻，充满着痛苦与磨难。但是，所有这些都不能阻止人类认识自己的脚步，人类也从未停止过认识自己的脚步。人类在认识和发展自己的过程中异化了自己，人类也正在做着扬弃这种异化的努力。

人类认识自己、扬弃异化的过程就是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是永无止境的，因此，人类的“斯芬克思之谜”是一个永远也破解不完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