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苇荡
面对如今纷繁复杂的世界,足以让人眼花和缭乱,但记忆中的村庄和苇荡,就像生命巨画中简单的几笔线条,有着疏疏朗朗的淡泊,是生命意境中的一轮薄月,有着清清凉凉的宁静.
村里几十户朴实的人家,大家吃自己种植的蔬菜和大米,吃自己饲养出来的新鲜鸡蛋、鸭蛋和肉食,棉花也不是城里豪华商场里时装领口处的抽象的百分比含量,它们真实地一大朵一大朵饱满地在土地里绽开,柔软,清香,切肤地贴近你的肌体。
农家小院一般没有围墙,只是有时怕家里散养的鸡啄食蔬菜,就用树枝或竹竿圈成篱笆小院,篱笆上爬满粉红的牵牛花,绿绿长长的丝瓜,黄黄圆圆的是南瓜,还有嫩嫩扁扁的菜豆角。小院里更丰富:长方形齐整的菜畦分列石子小路的两旁,架起来的有黄瓜,豆角,西红柿,没架起来的有韭菜,小白菜,辣椒,茄子和小葱、莴苣,边边角角还会种些小孩子爱吃的甜杆或向日葵。地是好地,土是好土,想吃什么就种什么。
吃饭的时候,把小饭桌放在院里葡萄架浓荫的下面,或者围坐在院落里一株树冠庞大的槐树下面。在葡萄架下饭前可以自行摘些餐前水果,那些葡萄的甜美可以让人终生难忘;在槐树下面又可以体验另一番滋味:嫩白的槐花瓣因风而起,兀自纷飞,萦绕不绝,渐渐跌落成一地细柔,在盛夏微风的吹拂下曼舞成殇。
就这样,一家人吃着自家院里的时令小菜,还有给水稻除草时顺便捉的鱼虾,絮絮而谈,彼此叙说着一天的琐碎而从容的生活,安宁中的所思所悟,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声鼎沸,没有醉舞狂歌,没有上司的脸色。当时绝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再想那样吃饭,却是要花千元才能到所谓的农家小院吃上一次,而吃的时候,只想泪流,因为那样的饭里再也没有母亲的味道了。
饭后,大人有大人的活计,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天堂。因为村子的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稻田就是连绵不绝的苇荡。而苇荡,就是村里孩子们的天堂。
一般苇荡的中间总会有一块天然的池塘,四周密密的芦苇是它天然的屏障,这里的水至清,甚至可以看到水中游走的鱼,一大帮孩子们也如水中的鱼儿,灵活自如,往来穿梭,在水中尽情的戏耍,一个个晒得就像黑泥鳅。在水中是最易饿的,胆大的孩子就从旁边的瓜地里摘个西瓜,扔在水里,等泡凉了,大家饱餐一顿。也有时从自家地里摘些菜瓜、黄瓜,西红柿什么的扔在水里,比赛游泳作为奖励,大家争先恐后,抢的不亦乐乎。记得一次是一兜青枣,撒在水里,大家就像水鸟逮鱼那样,用嘴叼起来就吃,那样甜脆的枣子,即使现在昂贵的沧州冬枣也比不了呢,那是记忆中的美味了。
孩子们玩累了,穿上晾晒在芦苇杆上的衣服,似乎突然之间就都不见了,苇荡一下子是那样的静!只有近处远处不知名的鸟叫声,或者受惊的野鸭嘎嘎的飞向苇荡的深处。
也就是吃盏茶的功夫,孩子们又回来了,有的逮一串蚂蚱,有的捡几个鸟蛋,或者捉几只螃蟹,几条白鲢鱼,甚至几只知了,然后统统裹上泥巴,扔在火堆里烧,那时还不知道孜然、味精、香粉等稀奇的调料,却吃上了最原始的烧烤呢。
吃饱玩累的孩子最易犯困,他们就躺在河边青青的草地上,彼时即为盛夏,云淡风清,蝉鸣柳绿,蝶舞繁花,微风拂面,闭上眼睛能够闻到空气里弥漫的幽幽的植物的清香,有时这一觉竟能睡到夜凉如水,落月流白,才相跟着回家。如果这时有人告诉他们,他们的后代将来都在比铁还硬的不锈钢窗里的幼儿园里长大,每天扬着苍白的小脸,眼巴巴盼着家人去接,回到家里,不仅窗是铁的 就是门也是铁门。他们肯定认为那是个天大的笑话,因为在他们那时的心目中只有《江姐》里的小罗卜头是那样长大的,他们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孩子那样长大呢。
可事实却是如此。
只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泪汪汪的眼时,心里有时很痛,想他们长大了,心里还会有一个角落是柔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