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石榴 半树花

　　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历来被民间视为吉祥物，象征多子多福。更因其花以火红居多，而被赋予许多美丽的名字，如丹若、金罂……盛花的五月，则得了“榴月”之称。被如此奉宠着的石榴花，自然地沾染了神话色彩——鬼王钟馗鬓角总是插一朵石榴花，红艳胜火，一如钟馗火爆中直的性格。而钟馗，相传为石榴花神。虽然这位神明形象，与通常意象中蹁跹出尘的“花神”相去甚远，但确确实实地，传达着老百姓最朴素的愿景。

　　二姑家院里便有这么一棵石榴树。也不知多少年了，似乎枝干一直就这么高，树冠一直就这么大，覆盖着半个小院。树底颇有些阴凉，暑热的风经过门洞时还是闷闷的，到了这里却会平添几分清爽。午后的阳光泻下来，于是瞬间，一切都变得透明。那叶儿，恍若水头极好的碧玉天成；那花儿，便是成色上佳的玛瑙精雕。

　　六月初，花色犹妍，却也到了换场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石榴果已经挂上枝头。果多了，需要疏一下才好。可是没人愿意去做这件事儿——当初五月里满树小火苗，看似热闹，此时成果的却不足三分。既成了果，便是缘分，是造化。弃了谁，都可惜。左右不是馋那硕果的，就让它们随意长去，也是好的。单个儿的独占孤枝，尽得了养分，自是个儿大色鲜；然而你看这抱团儿的，亲亲热热，不也十分好看？

　　莫名地，想起卓文君的信来，想起那句幽幽怨怨的“五月石榴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如今农历已是五月底，雨一直没有下，太阳晒得起劲儿。火红的石榴花谢得差不多了，果却还远没到火红的时候，只隐隐地透着丝丝红线，正悄悄地晕染开来。它们，可是不会去理会什么相如赋文君怨的。它们只是珍惜着这大好的时光，努力地生长着。

　　城镇一隅的平房院子，尽管很小，二三十平的样子，却因四周没有遮挡而阳光普照。但这棵树，还是泾渭分明地把南北树冠区别开来。南半青果坠枝，已无半片残花；北半果疏且小，有花还在可爱地开着。石榴花往往成对成簇的，于是仔细找的话，很容易看到蛮有趣的画面：半朵吐蕊的花儿，偎着一个圆圆的球儿，花与球都是红的，生命的两个阶段，就这么依偎在枝头。虽是生在了北半，甚至被树母所慢待，却仍是这般和谐、安宁。于是又想起春天时看到的，在下水道口的缝隙里，钻出的两株二月兰：

　　黑暗，污浊

　　芽儿拼命地

　　拼命地长着

　　纤细的根须

　　努力地向下

　　向下

　　污水下面

　　一层薄薄的泥土

　　等着它

　　柔弱的嫩茎

　　全力地向上

　　向上

　　铁栏外面

　　有春风和阳光

　　“真是一棵极好的树。”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得又抬头望了望。缝隙里洒下的阳光还是很刺眼的，而我也不能久站，被丈夫催促着回了屋子。丈夫总是笑我，年近不惑了，怎还是动辄对着些再普通不过的杂花蔓草老树发呆，以为自己是小孩子？还是冒充什么文艺青年呢？我指着阳光下青朦朦的石榴果，又看向北枝红艳艳的石榴花：“多好看！”

　　见血的五指 抹红了夕阳

　　摇摇欲坠的半边天

　　谁肯为我擦去额角的汗水

　　谁来为我点燃心中的梦想

　　是夜 ?乌云又来

　　我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抓 原来

　　是西绪弗斯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