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芦苇荡
去年夏天,我女儿生小孩过满月,外县的十多个文友前来祝贺。离家30公里外的七农场,有一个国内著名的4A景点【曹妃甸湿地公园】,为让朋友们玩好,我欣然带大家前往。
那天上午,我们驱车早早来到湿地公园,办完手续,五辆电动游艇依次下水。这个旅游景点,虽说离我家算咫尺之遥,但我确是第一次来,新奇感不由自主而生。
游艇顺水道走进深处,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霍然映入我的眼帘。这无边无际的芦苇,已快到成熟期,每一根都粗粗壮壮,每一根都有近两米高。它们簇拥着,在微风的摇曳下扭动着深绿色的身躯,像是迎接我们的到来。
芦苇荡之间的间隙,是人工开挖的水道。小艇的前方,偶而会有几条调皮的大鱼儿越出水面。再稍远处,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也会扑棱棱飞起。美不胜收的景致,让身处喧嚣之地的文友们大开眼界,他们忘记了炎炎太阳的暴晒,一个个畅游其中,仿佛都成了这美景中的一条鱼、一只鸟儿。
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我的思绪飞到了40年前。那时候,我7、8岁,可以说抬眼就是芦苇,入耳就是鸟鸣。因为在我家的房前,那绵延的芦苇就一眼望不到边——
三月下旬,天暖了,树的叶子虽然泛出嫩嫩地新芽,可大地上依然是一片沉寂。过了不几日,忽然间,那一条条的沟渠边儿,那一道道的田埂旁,几点绿色就悄然钻出地面——那是芦苇,它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们眼前。
进入5月,芦苇已经和我一样,也长成了孩子的模样,它们都有一尺多高。在四、五月,渤海湾的风很大,这些芦苇,它们就在这暖暖地风中成长,就一天天把田野染绿。
我喜欢芦苇,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会采一片深绿的叶子,折叠成一帆小船。小船常常被我放进舒缓的小河,随着流水,慢慢淡出了我的视野,漂向了远方,也把我儿时的梦带的好远好远。星期天,我和伙伴们会趴在芦苇里,玩起各种的游戏,直到母亲十次八次的唤,才会想起忘记了吃饭,才恋恋不舍地走出来。
6月的芦苇荡,早已成了鸟儿的天堂。那些喳喳喜儿,那些瓦歌鸟,那些野鸭子,很多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都会在芦苇荡里做窝产蛋,哺育它们的子女。年少的我们,还不懂什么是伤害,几个小伙伴儿约好,就进了芦苇荡。小半天,我们钻出来,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鸟蛋就装满了小小的柳篮。
到了8月下旬,芦苇已长成了一个腰杆挺拔的汉子。小河里,芦苇不仅是我们嘻戏捉迷藏的好屏障,更是鱼蟹隐藏和玩耍的好伙伴。午后的太阳火辣辣的烧,那些水里的大黑鱼却喜欢的不得了,它们会慢慢浮出水面,借着芦苇的保护,美美地在水边儿睡上一觉。那些横行水下的大螃蟹,竟不甘心长期在水里称王称霸,它们也会攀着芦苇爬到岸边,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进入10月,芦苇明显的老了,它的叶子慢慢枯萎,随着秋风的到来,它渐渐失去了水分,那挺拔的腰杆也慢慢变白。人们知道,芦苇用自己的生命装点了整个夏天以后,它要离去了。不过,乡亲们并不哀叹,因为,大家知道,它的根还在。它的根,已经深深扎在了泥土中,来年的4月,它还会奉献满世界的绿色。
因为芦苇,庄稼人的冬天也不清闲,干完其他农活,生产队会组织大伙儿去收割,最后每一家也会分到上千斤的苇子。那时候,每家每户的日子都很清贫,分到的苇子,大人们会去掉苇叶,去掉带土的根须,然后,开始加工砖厂所需的苇帘。加工苇帘,多半是女人的活,孩子们写完作业,也要帮忙。苇帘卖了钱,一家人春节才能吃到饺子,孩子们才能换上一件盼望一年的新衣服。男人们则很少干“打帘子”的活,他们会顶着凛冽的寒风去拾地里的苇叶,家里的大炕,不能没有火。
如今我住的村庄,它的周边早已不见了芦苇荡的模样,栖息在芦苇中的那些鸟、那些鱼、那些大螃蟹,更是不见了它们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后人们开发的稻田和养鱼池、养虾池。人们从贫穷走向了富足,靠的竟是破坏大自然最原始的容颜。
曾经再熟悉、再普通不过的芦苇荡,如今成了人们争相游玩的国家级景点。面对文友们一张张欢悦的笑脸,我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丝丝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