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去世已经25年了,我对老人家的记忆,依然一点也不模糊,她的音容笑貌就像一盏灯,常明在我的脑海里。
奶奶的娘家很穷,18岁嫁到20多里外的曾家湾村(现在的曹妃甸区六农场),直到结婚,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爷爷说,你姓郑,排行老三,以后就叫郑三妹吧。
奶奶和爷爷结婚,正是兵荒马乱的年代,爷爷家也是一贫如洗。因为置不起地,爷爷就听了奶奶的话,推一辆独轮车,靠走村窜巷做小买卖度日,他走进一个村子,会把小车停下,在上面放一块儿木板,木板上,摆一些泥人、糖人和针头线脑等小物件。
艰难的日子,奶奶就坚强的熬着,随后的日子里,父亲、二叔、三叔相继降生,奶奶说,那年月,饿死人都不新鲜,别说是粮食,就是地里长的野菜,也被人採光了。
父亲17岁那年,爷爷一大早儿像往常一样从院内退出独轮车,一路吆喝着走向村外。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有人来给奶奶送信,说爷爷躺在了进村的土路上。奶奶小脚跑不动,父亲背着她,一路狂奔,见到爷爷,人早已没了气。爷爷的独轮车歪在路旁,那些糖人、那些泥人,那些针头线脑,上面已经都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爷爷去世,奶奶肩上的担子可想而知,她苦苦撑着这个家,直到父亲娶妻生子。
那年,我家又遭失去亲人的打击,我6岁的哥哥突然死去。
奶奶再也支撑不住,躺着炕上连着3天不吃不喝。奶奶的兄弟心疼姐姐,得到消息,赶马车把我们一大家子人接回老家。
有了亲人的照应,奶奶才一步步走出阴霾,后来二叔、三叔也成家立业,老人家脸上才露出了多少年不见的笑容。
奶奶一辈子受穷,人却很善良,她的好心眼儿常常让左邻右舍赞叹不已。1970年秋天,二叔操办结婚,奶奶攒了两年有了35块钱,准备给没过门儿的二婶买衣服。婚前半个月,对门郑大爷得了急病,看他一家人因为没钱掉眼泪,奶奶二话不说,拿出钱塞进他儿子裤兜,。郑大爷病好了,得救了,钱却三年以后才还清,看大爷一脸不得劲儿,奶奶笑笑,说,新衣服儿媳妇没穿着,她也进门了,咱不治病,人还会有?
奶奶是个勤劳的人,她含辛茹苦把三个孩子养大,就是在三个儿子都结婚生子以后,她也“偷偷摸摸”下地干活,在谁家住就给谁帮忙。地里实在没有活,她就去田边地头摘野豆角,给猪、鸡挑野菜。虽然每次回家都挨“批评”,可她依旧乐此不疲。
奶奶对乡邻和蔼可亲,对家人的脾气可不好,尤其对三个儿子更有“力度”。父亲和母亲因家务事生气,不论谁对谁错,奶奶准会站在母亲一边儿,把父亲臭骂一顿;我三叔在部队复员后分配到唐山汽车队开车,平时很少回家,记得有一年春节,三叔放假后去了牌场看热闹,后来又偷偷摸了两把。奶奶得到消息,拿棍子冲击屋,不容分说上去就打,40多岁的三叔连声都不敢吭一声。
奶奶65岁那年,我父亲组织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全体家庭成员一致通过“决议”:绝不允许奶奶再下地干活。为“防止”她违反“规定”,二叔将奶奶用的工具全部“没收”,三叔为奶奶打扫出两间房,还找来了左邻右舍的老头老太太,陪着她玩纸牌。
我是奶奶的长孙,老人家对我最是疼爱。我上初中的时候,天天吃住在奶奶那里,在我放学前,不论她玩意多浓,都会提前把饭菜做好,她吊篮里那些好吃的水果和点心,其他孙女、孙子想看都看不到,而我却总能随便吃。
奶奶76岁那年得了脑血栓,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已经糊涂了的她向子孙们提出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要求:想吃樱桃罐头。听到老人家的话,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愣住了,因为水果罐头里有苹果、山楂、梨、葡萄等很多种,可从没听说过还有樱桃罐头?即使闻所未闻,我们依然出发分头找遍了唐海县城的所有商店,三叔在唐山转了近一天,后来又坐车去了天津。看众人扫兴而归,后来母亲灵机一动,她从村里的小卖部买来一瓶草莓的,用小勺把罐头的汤水送人奶奶的口中,说,娘,您尝尝樱桃好吃吗?奶奶满意地微微一笑,声音微弱地说,好、好、好吃啊、好、好吃。
1987年11月17日夜里,奶奶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程,安详的闭上了双眼。第二天发丧,早晨太阳还红彤彤的耀眼,奶奶下葬时顷刻间竟乌云密布,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我想,可能是老天也为奶奶的去世而动容了吧。
奶奶走了这么多年,我对老人家的思念依然如旧,奶奶对我的慈爱依旧温暖着我的心田。每年,我都会定期去奶奶曾住过的那两间平房,打扫里面的尘埃,把窗户上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每年,在5月樱桃熟透的时候,我都会摘下满满的一碗,用水洗净后再用糖水浸泡,然后恭恭敬敬地摆在奶奶吃饭的小饭桌上,我相信,在天堂的奶奶一定会微笑着收到,一定会吃的特别特别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