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

父亲喜欢猫，不是一般喜欢，而是拿猫当朋友，是动感情的那种。跟猫交朋友，父亲的退休生活很适闲，也有几点烦愁。父亲终究不再想养猫了，二姐说想给家里要只波斯猫，父亲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父亲爱好很多，年轻时候喜欢篮球和打鱼。退休赋闲在家，常和几个音乐圈的老朋友拉手风琴，拉二胡。父亲一直教高中数学，却接受许多文艺演出的邀请。父亲买了电子琴、手风琴、二胡、口琴。《二泉映月》、《奔马》、《喜洋洋》、《庆丰收》等老曲子，父亲闭着眼就能弹拉。父亲经常对猫弹琴。母亲听不懂父亲弹拉的内容，在一旁忙家务或瞅着屋檐下的燕子呢喃。我家的猫喜欢在父亲脚下蜷卧或蹭着裤脚撒娇。“来，给咪咪弹一段。”父亲喜欢抚摸着油光顺溜的猫脊，先说句开场白，那猫也知道怎么亲近人，摆出慵懒的姿势取宠。

母亲常说：“养猫不如养狗，狗是忠臣，猫是奸臣，狗不嫌家贫，猫嫌贫爱富。”母亲的观点鲜明，猫的饭菜依然很精细，猫依然要钻被窝取暖。家里一直在养猫。一年冬天，我家一楼阳台纱窗被风扯出一个口子。一天，我听到阳台有猫叫，起身去查看，大吃一惊，阳台的木橱里，有一群乖巧可爱的小猫拥在一起。花的、黑的、黄的、白的，我一数，共七只。小猫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没有一丝惊慌，细嗓门儿不停地叫着。我找了个塑料盆，蓄上棉丝，把小猫一个一个摆进盆里。寻了个小碗，给大猫准备了半碗虾皮拌米饭。心想，这么好的伙食肯定能下奶。晚上，阳台外传来大猫的叫声。不一会儿，听到“咚”的一声，大猫从纱窗口钻进阳台，接着是小猫柔和的叫声。一家猫在团聚呢，多温馨。随即，听到大猫从阳台跳出的落地声，小猫一声尖叫。叫声被携带着越来越远。一会儿，大猫又来了，再次跳出阳台时，我才看清，它嘴里叼着只小花猫。跳落地面的震动弄疼了小猫，又一声尖叫。我赶忙到阳台，盆里只有五只小猫了。我忙把盆端进屋里，对着女儿说：“咱们留一个吧。”女儿兴奋地选了一只小黑猫。小猫逐个被叼走了，大猫在窗外吼叫不停，它一定觉出少了一个。后来，我知道哺乳期的小猫是不能被生人看到的，大猫会转移小猫，防范意识很强。

女儿给小猫取名小黑，小黑还没断奶，我从超市买来袋装牛奶，灌进小塑料瓶，一滴滴挤进小黑一张一翕的嘴巴。开始，小黑不得要领，牛奶挤到嘴里才喝。后来，塑料瓶刚接近嘴边，它便一口叼住，拼命吸吮。小黑长得很壮，小老虎样威猛，东奔西蹿，速度飞快，女儿又给它封了一个绰号“黑色闪电”。小黑后来送到县城父母那里。

母亲看到孙女特喜欢小黑，就爱屋及乌乐呵呵地说：“来猫去狗，越过越有啊。”小黑成了父母的伴儿，每天悠闲地游走在屋子里，宠到了极点。有时，安闲地依着母亲的腿躺在沙发上懒睡。小黑很快就成了老黑，还当上了猫妈妈。“猫三狗四”，小黑怀孕三个月后，一群小猫产出来，个个可爱无比。小黑成熟了很多，大将风度，雍容富态，猫步悠然。对小猫很温顺，猫崽们骑到它身上折腾，依然不愠不火。

小猫断奶了，父亲把小猫装进皮包，拿到集市。别人卖猫，父亲免费赠送小猫。有几个调皮小男孩来要猫，父亲没有给。他说，得给小猫找个好人家，不能受苦。父亲留了只小花猫，给老黑做伴儿。

老黑产猫能力很强，没多久又生第二窝猫，下第三窝时，出了危险。它蹲下身，用力，身下出来一摊黄水。黑猫难产，没叫，没挣扎，安静地死了。死前，黑猫把小花叫到身边，带它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很多天，父亲心情一直不好。女儿得知后，大泪小泪了一番。

小花猫长了个黑白相间的阴阳脸，很好看。一场大雪后，小花再没回来。父亲到左邻右舍打听，没有音讯。父亲说，猫有九条命，就这么轻易死了？母亲说，猫嫌贫爱富，也许找到了好人家，享福去了。父亲不想养猫了，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失去后很空落。院子里的香椿上，没有了黑猫花猫攀爬嬉戏追逐的身影，沙发上没有猫眯眼打盹了。

猫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梅花爪痕，像是一串长长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