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传的手工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村里许多农户都从事一种家庭副业——编帽圈儿。
所谓帽圈儿,就是一个缀在苇编草帽里面,起固定和支撑作用的环状物,有了它,草帽才好戴。
弊乡地处渤海滩涂,荒野中有一种俗称“马绊子”的草,这种草一节一节贴地匍匐生长,盘根错节密密纠结在一起,或许果真可以“绊马”了。它,便是编草帽圈儿的材料。
第一步,是男人们用钉齿筢(样子与猪八戒使用的武器相仿佛,而且相当沉重)把“马绊子”搂下来,捆成捆儿,运回家。也有女人用手采了背回家的。运回家后先晾干,然后用双手将“马绊子”一节一节掐断,谓之掐草。一节一节略有参差,长不盈尺。然后搓去薄皮,理顺整齐,样子有点像挂面,但那质地似木非木,似竹非竹,异常洁白柔韧,而且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馨气息。再用水煮煮,就变得柔可绕指了,任你怎么弯弯曲曲地编,也不会断。
编帽圈儿是女人的拿手活,女人的手灵巧、细致,我们村里的女人大多都会这门手艺。她们从小就像练习女红一样,要练习编帽圈儿,早早就练得技法娴熟。她们盘腿坐在灯下,双手如飞,只见“马绊子”草在她们手中缭乱地闪跳,令人目不暇接。光是用四根长“马绊子”草将短草连缀成一个圆圈儿,其周长约等于成人脑袋的周长,接着就
编出一个宽约三指的网状环形物,纹络美观,网眼匀称,再装饰一条麻花样纹线,最后还要编一道精巧的小沿儿,剪去毛刺儿,捏巴捏巴,一个帽圈儿就算编成了。看上去非常玲珑精巧,不谈它的使用价值,而说它是一件美仑美奂的手工艺品,亦不为过。
那时,人们并不看重它的审美价值,最关注的还是要拿它卖钱。当时一只帽圈儿可卖4分钱,一个快手女人一天加半宿可编50只帽圈儿,收入也算不菲了。那时贫困的农户,大都靠编帽圈儿补贴家用。她们不眠不休,也是在编织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说来可笑,那时的帽圈儿还可当货币使用,街上来了卖烧饼馃子的,卖麻蚶子、鱼肉儿的,小孩子嘴馋,吵着要吃,娘没钱买,便随手拿几只帽圈儿套在孩子的胳膊上,让他们到街上去换。卖主倒也乐意换,并以帽圈儿的市价计值。
当然,帽圈儿的主要销路是卖给供销社的推销股。过一段时间,推销股的人便赶着胶皮车来村里收帽圈儿,家家户户都拿出编好的帽圈儿来交。胶皮车装得满满的,有三套骡马拉着不知运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去。在那艰辛忙碌的岁月里,我们村出产了多少帽圈儿运去了远方,谁也说不清。天下有多少人的头颅曾落入我们村女人们编织的“帽套”里,从而感觉凉爽舒适,没人说得清。
光阴流逝,世事变迁。随着海滩大规模的开发建设,敝村周围的滩涂都变成了稻田、养殖水面、高速公路和拔地而起的厂房,再也找不到一片荒野了,“马绊子”草也早已难觅其踪。再说,如今也不见有人戴那种缀有帽圈儿的蘑菇形苇编草帽了,编帽圈儿的手工艺算是完全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