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去民国

时时想起年初在大城山下的城市展览馆，赴的那场“二○一二去民国”之约。其时距去年10月6日的“大城山读秋”已过3月，那时山上野菊花正灿烂。

顺小路穿过光秃的树林，一眼便见苦舟兄正在清冷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同沿木板铺成的甬道走向由日占时期老粮库改造的城市展览馆，董老师、玉丽大姐、耿宁和林两荫已等候那里。读书地点——大瓠山房，便静静地立在馆区深处。进入山房，别有洞天，当中一宽大的木条案，两侧各摆置一长木条凳，都是清漆打底儿，木色温润，立刻欣喜不已。案上紫砂茶壶、白瓷茶盏早已备好，一小瓷碟中，两朵干枯莲蓬，引得耿宁连连赞叹，频频举起相机。不多时，达达、莎莎、呼吸来到，萝卜和竹子贤伉俪姗姗来迟。

各自就坐，大家一起去民国。

达达奋战一夜，手绘精美书签八枚，上为每月所开之花，大家随意抽取，作为读书顺序。柚子抽得“正月梅花”，自然第一个出场。朗诵实非柚子专长，但读自己喜爱之书，走音跑调也是可以宽容的。这次读的是鲁迅《野草集》中的那篇《好的故事》，少时初读，便很喜欢，此时重温，别有一番滋味。

“贰月杏花”。目光深邃的董老师。手捧《大学之道》一书，朗然读诵胡适先生的《介绍我自己的思想》中的章节，“把自己铸造成器，方才可以希望有益于社会。真实的为我，便是最有益的为人。把自己铸造成了自由独立的人格，你自然会不知足，不满意于现状，敢说老实话，敢攻击社会上的腐败情形，做一个‘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曲’的斯铎曼医生。”要做“爱自由过于面包、爱真理过于生命的特立独行之士”，当值夜阑人静之时，董老师的声音仍在耳畔啊。

“叁月桃花”。莎莎带来了孙犁那篇著名的《采蒲台的苇》，一下子将人拉入那漫放如雪的芦花丛中，那烽火四起的抗战岁月。当读到鬼子以砍头相逼，要打苇归来的农夫交出八路的下落，得到的只是平静而倔强的声声回答“：没有！”“没有！”莎莎哽咽泪下，不能卒读。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肆月牡丹”。久未谋面的林两荫掏出商务印书馆的“国文老课本”，请大家跟随他一起朗读。一时间，山房内书声琅琅，仿若回到幼学课堂。唉，真要在启蒙之时即能读到这样的清灵文字该多幸福呵。在我本该遇见你的时候，却寻不到你的踪影。由此又想到我们的教育之本，不多说吧。

“伍月榴花”。认真的耿宁打印了满满三页纸的关于金岳霖先生的生平、轶事，他的学术成就，他与林徽因的旷世之情，是让世人不能忘怀的一曲咏叹调，只属于那个时代的。

“陆月荷花”。呼吸读的是萧红的《生死场》中的一段，凝重的文字，一如这位民国女

子颠沛流离又才华绚烂的短暂人生。

“柒月玉簪”。玉丽大姐带来了她珍藏多年的摘抄本，封皮已多处磨损，可见主人的珍爱程度。她选的是郭沫若的《凤凰涅槃》，读得慨然、铿然，那个风起云涌、精英辈出的时代宛在眼前。

“捌月桂花”。达达读的是徐志摩的诗，引来众人对这位民国才子的无限话题，并由此转入关于诗歌有无过时、何为好诗的讨论，场面极其热烈、感人。

苦舟兄投入到每一位朗读者的题外讨论中，还和林两荫并排坐在前面，领读民国老课文，那感情也是最真挚最激越的，以至于柚子都记不好他读的是哪一篇了，有待向他本人求证再补吧。

迟到的萝卜自然不能抑制住对弘一法师的敬仰，选了一篇丰子恺先生记弘一法师的文章。通篇读罢，法师生平历历，其中“坚持做事”最打动我心。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却有那样一颗坚毅的赤子之心，在怦然跳动着，为人，为学，都成后世仰止的高山。其实，何止弘一一人，此次所读到的众位民国先生，和更多未读到的民国先生们，哪一位不是如此呢？

其间，山房主人豆腐僧兄慷慨陈辞，吟诵旧时所作古风一首，并讲述了与一位颇有民国范儿（陈丹青语）的老先生的忘年之交，又令人嘘唏不已。他又当场手绘书签若干，均为隽永小画，趣味盎然，柚子赶紧抓一枚在手，再不松开。

众人读罢，抬头猛见窗外小径，已是洁白一片。遂踏薄雪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