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怀想
上夜班饥肠辘辘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各种各样的美食,最常想起的是三叔做的面娃娃。与手工艺人手下精巧的面人不同,三叔做的面娃娃是一种形状奇特的月饼、是一种货真价实的干粮。和面,拌馅,放进寿星、童子样的模具,脱坯,刷上一层油,最后放进烤箱烤制。与如今松软可口、馅料丰富的月饼不同,三叔的面娃娃没有什么油水,馅料也有些单薄,只有碎花生、糖、青红丝罢了。
没有油水,寿星和童子的神色就有些苍白。三叔会给寿星的额头、童子的脸颊涂上一层淡淡的殷红。面娃娃的表情就立马生动活泼起来。
三叔是我爸的表弟,也是我们镇上最早开始建烤炉、打烧饼的烘焙手艺人。有三叔,自然也有大叔、二叔。大叔是镇上粮库的职工,下岗后就在粮库旁边经营一家食品批发部,他为人直爽,酒量很好。二叔是镇上银行的职工,文质彬彬中透着男人独特的硬朗和坚毅。三叔与大叔、二叔是不同的,他凭借自己的手艺经营着烤炉,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为生计奔波中历经艰难但却有别人没有的胆气和爽朗。他平日里做烧饼、糕点,中秋节前做月饼,春节前做蛋糕。做月饼、做蛋糕的时节,他家门前排着长长的队,家家户户带着原料等着三叔为他们加工,他为镇上家家户户制作探亲访友的礼物,为小镇的节日增添了一种甜甜的气味和繁华的色彩。
小时候,总会看到三叔骑着摩托车的匆忙身影,每次看到我他都会从摩托车后的筐里摸出一个面娃娃给我,然后又匆匆离开。他每天要干的活儿都很多,凌晨就起床打烧饼,趁热把烧饼送到各个学校的小店,上午到村里送货,下午再干些杂活、农活。三叔也种地,种玉米、种西瓜,和镇上人一样。三叔和同样勤劳朴实的三婶儿一起赡养老人,抚养孩子,他们的日子就像三叔做的面娃娃一样有滋有味。
镇上还有一个人被我唤做三叔,他在我家对面支着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小摊。天气晴好的上午,他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和坐在工具箱上等待取车的人聊天。吃过午饭,修车的人见少,他就窝在一堆自行车轮胎里睡觉,马路上的喧嚣打扰不了他的美梦。他古道热肠,不更换零件的活儿他是不收钱的,他的摊位上还摆着好几支他自己修理好的气筒,免费为过路的人提供一份便利。那些不修车的人也常常去他的摊上聊聊天,晒晒太阳,或者坐下来打牌。他不是本地人,从口音里也听不出他来自何方。
我从小在市井之中长大,我身边有很多很多像三叔这样的男人,就像电影《岁月神偷》里经营鞋店的夫妻一样,他们在这个小镇里过着平淡、忙碌的生活,经营着一份稳稳的幸福。他们虽从事着不同的职业,用不同的方式在谋生,但相同的是他们都自由自在的依靠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用自己的劳动滋养着家人的生活。在小镇生活的那些年,我常常在爸爸与他们喝酒聊天时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和实实在在的话语。他们虽没有显赫的声名和光鲜亮丽的衣着,但却有着自己独有的生活哲学,用一种独有的思维方式处世泰然。岁月在他们额头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生活的艰辛带走了他们的青涩,留下的是一份淡然和恬静。
不知不觉中,我走过了轻狂的年少时光,开始以更稳健的心态和更饱满的热情奔波在我的生活里。我总是想到那些打拼在街头上的男人们,他们为人子,为人父,他们以一种乐观、倔强的姿态迎接生活的所有刁难,为他们爱的人撑起夏日里的一片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