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农场换大米的回忆

1965年冬季，农历小雪前后，我曾自行车单骑去柏各庄，用粉条换了一趟大米。

在那人民公社年代，物质匮乏。我们村春播甘薯多，每年秋后生产队就开启季节粉坊，生产粉条分给社员户自食自用。为了调剂生活，填饱肚子，有些精明的社员便甘冒禁令，偷偷地将粉条运到市场上去出售，或悄悄地换回自家所需的物品。

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到达农垦区柏各庄村时才上午9点多钟，在一个农家小院中，我找到了朋友王大哥，我们是前几年偶然认识的，我向他说明来意，王大哥满口答应帮忙，并问我怎么个换法。我说，1公斤粉条换2公斤大米，你看怎样？我把后车架上的粉条口袋卸下来，王大哥看了一下粉条成色，说：“你这粉条价格公道，我这就给你张罗去。货换货，两头乐嘛！”

我把粉条搁在王大嫂找来的大簸罗里，拆开捆，先给她家称了5公斤。这时，院子里来了好几位男女，他们看见细细的粉条又干又白，都很高兴。不到一个时辰，几十公斤粉条就这家点儿那家点儿地分掉了。剩下一堆短粉条，我就送给了王大嫂。这时，天已中午，王大嫂招呼我洗脸吃饭。一盆大米干饭，两个菜，一大碗清香的卤虾酱，多半小碗腌青尖椒。虽然王大嫂还特意烧了海米葱花汤，但她仍是满脸歉意说我们这海沿子地，没有青菜，大兄弟多担待些吧。

我也许是饿急了，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又渴骥奔泉般喝了两大碗虾仁汤，觉得心里美美的。而王大哥则不大动筷，只是看着我吃，笑，不时地提醒我慢慢吃，别噎着，多吃点儿。

酒足饭饱准备回家。王大嫂从屋里跑出来，塞给我一大罐头瓶卤虾酱。我急忙掏钱，她说：“大兄弟，见外了不是，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会到你家串个门呢。”

我问王大哥，现在柏各庄市场管理紧不紧，他说，咋不紧呢，尤其是大米、水产，只要看见私自买卖的就扣留。我们这儿你情况不熟，我送你出村吧。在王大哥保护下，我顺利地来到了柏各庄村外公路上。王大哥还是不放心，叮嘱我路上要多长几只眼。我暗自庆幸此行未遇麻烦，就叫他回家了。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当我悠哉游哉骑行出三四里路时，忽见前面不远跨在输水干渠上的水泥桥边，有两个人向我张望。我一想不好，一定是市场管理人员在此设卡堵截，我慌忙从一斜坡处，向公路下的乡间小路俯冲了下去。那两个人见我惊慌失措，便大喊：“站住，站住！”我不管这些，卯足劲儿加速，一口气冲出几百米元，跨过了水泥桥下那条两丈多宽、水深三四尺的小河时，把二寸来厚的薄冰轧得嘎嘎作响，幸未炸裂。不然，一旦人车落水，被人家逮住，按“投机倒把”处理，那可就要遭大罪了。我回头再看那两个人，也骑车追到了小河岸边，只见他俩在河边踌躇了一阵子，就怏怏地掉头回去了。

回到家里，母亲看见了多半口袋大米和那瓶卤虾酱，非常高兴。

翌日午饭，母亲便用它包了一顿玉米面菜饽饽。虽然母亲把这顿饭食做得比节日大餐还要量大，但我们兄弟姐妹这几个小馋猫却吃了个盆干碗净。全家人都说，柏各庄的卤虾酱真好吃。而我则觉得，此次柏各庄之行的最大收获，是让我得到了一种比卤虾酱更值得珍惜的东西。往事虽已过去了40多年，至今却仍记忆犹新，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