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折射中美网络大战趋势

网易科技专栏作家 阳光

外界翘首以待的“习奥会”刚刚落幕，一个身份敏感的美国人爱德华·斯诺登(Edward Snowden)现身香港，他对美国政府“棱镜”项目(PRISM)中如何用网络监控美国本土民众以及全世界国家的揭露，让中国和美国之间的网络暗战再度升温。事件一经发酵，最新的讨论甚至到了“斯诺登这次会不会向中国政府提供敏感情报”这样的程度。信息技术发源于美国，也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历届政府最自豪的“文明成果和文化资本”，斯诺登对“棱镜”项目的揭露，恰恰选择了中美就网络战发表不同态度的这一敏感时刻，相信这一事件将不仅仅止步于斯诺登是否会被引渡回美国或者以“叛国罪”审判这样的个人命运，某种意义上，在一个敏感的时间点，一个敏感的地点，“棱镜”项目的被揭露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掀开的“冰山一角”，但它引发的国际讨论和外交风波，将对中美这两个大国之间在将来很长一段时期的网络暗战施加长远影响。

就像此前维基泄密事件中的美国大兵布拉德利·曼宁，“棱镜”事件漩涡中的斯诺登也是个小人物。虽然他早年曾经在美国情报部门工作，但他一直只是一个IT技术人员（技术助理），甚至连“技术官僚”都算不上。加上他2009年就退出美国美国国家安全局，在国家情报部门的一家外包公司工作。其个人动机无法猜测，但斯诺登对于政府利用权利窃取个人隐私的担忧，依旧得到了人们的同情和声援。

长久以来，在互联网所构建的信息网络中，政府以公共权利进行干预操控和个人隐私保护就一直处在一种此消彼长的拉锯战中，斯诺登的揭露击碎了网络世界的玫瑰童话——互联网早期的技术设计中虽积聚一批学院派科学家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但回头来看，这一仿佛天生就是为自由言论而设计的理想世界，依旧屈膝在现实社会的阴影里。更何况，美国不仅是IT技术的策源地，更是将包括言论自由在内的“自由权”和“生命权”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利”并列的美国梦发明者（见杰弗逊的《独立宣言》），以反恐之名的“棱镜”项目以服务“公共安全”发起，最后却是对每一个公民隐私无孔不入的窥视而结束。

“棱镜”事件引发的大众讨论及其意义不仅局限于美国公民隐私保护和国家安全，更大的震荡还会波及网络大同世界中的国家关系以及国际法。互联网络的出现的确促进了不同人们之间的理解、贸易和文化交流，像电子边疆基金会发起人约翰·巴娄（John Barlow）在90年代还天真地相信网络这一“赛柏空间”不受世俗法律的控制，“思想不再受到逮捕”，最后人们发现，网络乌托邦依旧没有能逃脱大工业时代地缘政治的左右；即便像苹果、FACEBOOK和GOOGLE等公司的创始人都认同黑客文化本身就是互联网创造力的重要部分，中美之间的网络黑客之战还是会被贴上政治标签。看看今天年轻人在互联网上的活跃程度（从网上的每天个人生活纪录到对在论坛里对自己男朋友的抱怨），人们早已生活在别处，再到网络之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套用一位社会学家的话来说，从公民网上隐私权与国家权力之间的冲突，到中美两个大国之间的网络冲突，与其说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还不如说是两种不同理想之间的冲突（包括所谓“中国梦”和“美国梦”之间的冲突）——这是一种“昨日理想与今日理想的冲突，是传统权威之理想与未来希望之理想的冲突”。

“按照远交近攻”的古训，中美之间爆发战争的可能性会因为浩瀚的太平洋隔离而越来越小，但明争暗斗的网络之战则会越来越激烈。说到底，美国今天依旧是一个在外交上奉行实用主义的精英统治国家，从信息技术标准的制定，到互联网游戏规则的设置，美国都视这技术创新为最重要的国家竞争力之一，对于中国而言，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追随和追赶美国的COPY TO CHINA，依旧是两个大国互联网战略竞争的主要趋势。想比于过去的机械作战，今天的网络战已经可以达到兵不见刃而须臾天下定的程度，得网络者得天下，这是一个毫不夸张的趋势。斯诺登对于美国价值的倒戈，不管出于有意还是无意，至少暂时增加了中国这一方面的筹码。（从斯诺登处心积虑的计划来看，他5月20日就飞抵香港，6月9日才向英国《卫报》自曝身份揭露“棱镜”项目，可见，香港并非只是因为“言论自由”才最吸引他。）

中国在互联网领域更大的竞争博弈还在后面。按照斯诺登的说法，微软、雅虎、谷歌、Facebook、PalTalk、美国在线、Skype、YouTube、苹果等美国9家最知名的IT公司参与了“棱镜”项目，而向思科这样的美国IT巨头更是长年在中国参与诸多重要的网络通信项目而一直成为美国情报机构在华的工具和耳目。尽管包括思科在内的这些美国公司都矢口否认参与“棱镜”项目，联想到华为、中兴这些年在美国市场因为“危及美国国家安全”而受到的阻拦，以及GOOGLE、YOUTUBE和FACEBOOK等公司都因为涉及到敏感的中国政策规制而未能进入中国市场，中美之间未来的网络行业的竞争壁垒将会进一步提升。

1946年，英国作家在他预言未来的著名小说《1984》中写道：在“老大哥”无处不在的“真理大楼”里，用漂亮的美术字镌刻着三条标语，分别是“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这真是一个辛辣的讽刺，政治家们喜欢文字游戏，恰恰预言了今天中美网络暗战的写实：在和平的表象下，是透过远程访问数据交换系统的7 X 24小时的信息搜集和反搜集，以自由之名的国家安全，往往是技术官僚们对于普通公民隐私无孔不入的窥视，当然，政治家们都希望用户越是“小白”越好，无知才能汇聚成强有力的、单向度的国家意志。